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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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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3 章

慕容玹站在門口看著春堂。這春堂就是人間的破廟,斷壁殘垣讓人皺眉,大門只剩下一個門框,“咯吱”的聲響和檐角的鈴聲聲聲淒厲,院內的鬼都圍在搭建的棚子內,最中央有兩個經幢,已被風霜打磨得趨於柱體,而遠處是一棟兩層危樓,屋頂梁木裸露,二樓只剩下木柱,而一樓四周門窗殘破,整棟樓其勢岌岌可危,好像吹一口氣就能讓其倒塌。

“大哥哥,進來吧,裏面就暖和了。”

小鬼這話一出,慕容玹感覺到懷中的薛暖往他懷中縮,渾身發顫。

“公子,馬上正午,一日中最寒之時,先進屋避避寒,屆時再找去處。”

女鬼替小鬼攏攏衣襟,將人護在自己懷中,招呼慕容玹趕緊進門,或許在為難之事,再大的敵意如今也就只變成了活命的念頭。

慕容玹回頭,人頭攢動的街頭瞬間沒了什麽人,房屋四周起了陣陣白霧,遠處的人隱入白霧中不見的蹤影,沒有去處的人躲在屋後,或蜷縮在街角。

“公子,快進來,春堂的結界馬上就要關閉了。”突然女鬼看著頭頂的藍光大叫。

慕容玹看著熟悉的結界,抱著薛暖一個跳躍,從母子倆頭頂越過,進了春堂立在危樓的階梯下,看著被黑暗籠罩的危樓。

春堂內無風,剛才還各忙各的鬼看著慕容玹,接頭接耳,慕容玹拾級而上,抱著薛暖往廟內走去。

小鬼掙脫女鬼,幾步跑到危樓門前,伸開雙臂擋住慕容玹的去處。

“仙師在裏面,你不能進去。”

慕容玹透過殘破的門,望著危樓內的高臺上,高臺上供著一個讀書人,手持一本書,眼神堅毅眺望著遠方。

“在下無量山門徒,請見前輩。”慕容玹對著房內說道,等著屋內的人回答。

剛才那結界是他無量山的法術,房間裏面的人一定與無量山有關系,若是有他幫忙,在野鬼村打探消息便方便許多。

“這位公子,我們請你來春堂避險已是好意,請你不要打擾仙師。”女鬼站在階下,勸著慕容玹,心中卻覺這人不知禮。

“榮兒,下來。”女鬼板著臉,命令小鬼下階梯。

榮兒知道自己犯了仙師的忌,可是不願讓慕容玹等人打擾仙師。

這春堂裏面多年前就住進一個仙師,仙師不準任何人靠近主樓打擾,作為回報可保春堂四周安全,令其成為一些野鬼的庇護地,讓他們不受正午酷寒的迫害。

野鬼村正午的酷寒會凍死好多鬼,村口時常有大批的鬼活不過正午,僥幸活過的鬼壽會縮短,而在鬼壽結束前若是還找不回缺失的部位,無法拼湊一副完整的軀殼,那麽就會魂飛魄散,不存於冥界,無法投胎。

“嘎吱——”

小鬼聽到身後的聲音,嚇得跑到女鬼的身後,周圍的鬼也都噤聲看著大開的門。

這門多年未開,也沒人敢靠近,有些惡鬼踏進春堂來搶地盤,或者看重了春堂裏面的鬼的手腳來犯,都會被主樓裏面的神秘人打出去,久而久之,一些弱小的鬼魂野鬼就會來春堂求庇護,而惡鬼不敢輕易來此。

慕容玹抱著薛暖兩步走進主樓。

兩人剛進入大樓,門一下就關上了。

“哐——”

聲音之大,每一只鬼都嚇得心一顫,全都跑到階下,看著門內。

只見一個白色的光球,光球中閃著金光。

“仙師是發怒了嗎?”

“不會吧,要是發怒了,早就把他們打出春堂去了。”

“你有聽到剛才那個道士說什麽嗎?說他是無量山的道士,無量山可是紫薇大帝一派,算得上是紫薇大帝的徒子徒孫。”

幾個鬼嘀嘀咕咕,突然白光大盛,強光刺得各個鬼的眼睛生疼,紛紛側身避開。

“嘭”一聲,一陣風吹得外面的鬼都後退了一步,揚起的塵土逼得他們屏住呼吸。

眾鬼不敢睜開張嘴,不知過了多久,雙手掩面的榮兒手指分開,眼睛睜開從指縫中看向遠處。

“仙師勝啦。”

榮兒大叫,眾鬼看著寂靜的主樓歡呼雀躍,熱鬧了一陣就散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。

而樓內,慕容玹看向一進門就伏擊他的人,那人盤腿坐在高臺旁,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發現他,而且他身上的道袍跟他一樣,只是白色的鶴氅早已沒了原先的羽化之感,可只只翺翔的仙鶴依舊如真。

披散的白發中偶爾幾縷黑發點綴,一塊粗布條遮住眼睛,褐色的面容如田間勞作的農人。

袖子垂在地上,空蕩蕩讓人一眼就瞧出裏面沒有手臂支撐,再往上一個拂塵擺在腿上,隱約看見一條右腿。

“古遠師兄?”慕容玹幽幽開口。

那人嘴角微勾,頭轉過來對著慕容玹,輕聲細語道:“沒想到師父膝下還有如何厲害的師弟。”

慕容玹巡視了房間一圈,看到門口的一堆枯草,將薛暖放置在枯草上,又脫下自己身上的衣衫蓋在薛暖身上,隨後盤坐在薛暖身旁,遠遠望著古遠。

古遠算得上是師父最早一批,很是得意的弟子之一,十年修煉便達到了宗師級別,無量山的師弟們極其尊崇這位有天賦的師兄。

三十歲時他下山游歷,回山時遇上一國公主被請為國師,從此便了無音訊。十年後一日被人發現時,他全身是血,只剩下一口氣躺在無量山門口,四肢只剩下一條腿,沒人知道他是怎麽回到無量山。

後來師父救了他的性命,可他成為了一個殘缺的人,整日將自己關在房中,休養了半年後再次消失,不知去向。

無量山的弟子們只要下山都會想辦法找他,可是近百年來,沒人有再見過他。

而無量山中也漸漸不再提及。

慕容玹知道古遠是因為他每次閣樓看書時,藏書長老會嘆息著說古遠的事情,古遠修習時也常去閣樓看書。

而剛才古遠施展的結界是無量山有名的福生無量結界。

福生無量結界的顏色分三等,青色,紫色,藍色,結界泛藍光,說明結界威力最強,當然也需要設置結界的人法力高深。

最重要的是能施展福生無量結界的人除了無量天尊,世間不超五人,他和趙信元、白清風三位師兄弟,凡間的一位大將軍,最後一人便是消失的古遠。

古遠沒想到自己在此待了百年還能見到無量山的師弟,嘆息一聲,問道:“師父他老人家可還好。”

“師父身體無恙,如今已到出魂階段。”

無量天尊已是半仙之軀,出魂階段可與仙界之人交談,這次師父為他去尋找紫薇大帝,到了紫薇大帝道觀,獲得紫薇大帝的許可後便可人魂分離,魂魄可與之交談。

出魂之後便是出塵,經歷大劫,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劫後,人身變成仙身,即可位列仙班。

“師父堅持如一,不是你我有雜心等人可比。”

古遠哈哈大笑,笑聲中夾著哽咽之聲。

“這女子是誰?”

慕容玹看著身側的薛暖,皺眉看著虛弱的人,“我心儀的女子。”

“心儀?”古遠嗤笑一聲,側過身子靠著高臺,“她可心儀於你?若她不心儀於你,留在人間痛苦的便是你。”

慕容玹輕輕握上薛暖的手,將耳側的碎發輕撥到耳後,柔聲且堅定道:“心儀彼此。”

古遠偏頭一僵,輕笑出聲後不再吭聲。

慕容玹看著薛暖,一直守著她,可是薛暖一直沒有醒來的征兆,看著外面的日頭,門外已經掛上了綠色和紅色的燈籠。

“阿暖,阿暖。”慕容玹緊張了起來,全身的法術沒處使,看著緊閉雙眼的薛暖,只好死馬當活馬醫,朝著薛暖腹部的天樞穴和手臂內側的內關穴各一指。

薛暖悶哼一聲,眉頭緊鎖,眼皮輕擡露出無神的雙眼。

慕容玹扶起薛暖,靠著自己,貼心問道:“感覺怎麽樣?”

薛暖搖搖頭,本想讓慕容玹不要擔心,“我.....咳咳——”

可劇裂的咳嗽聲打斷她要脫口的話。

薛暖眼神渙散,雙手緊拽慕容玹的衣袖,心口就像要被撕裂一樣難受,跟她臨死前的癥狀一樣,她是要再次死去嗎?

“阿暖,你能聽見我說話嗎?”

薛暖聽見慕容玹的呼喚,留下的淚水,為什麽?為什麽死去的人成了鬼還會死去?為什麽不能讓她陪著慕容玹找到寶珠小姐,即使慕容玹是她的遺憾,可她還是想要陪著他到鬼壽結束。

這是她這一輩子最渴求的事了。

她久居病榻,雖遺憾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,可卻沒有渴求過能看一眼。

她死前沒有見父母難過,可在她心中那是彼此的解脫,亦未渴求過活著。

如今短短冥界兩日,她卻對慕容玹難舍難分。

“我確實心悅你。”薛暖忍著疼痛一字一句道。

如果真的要死,還是將心中的話告訴他吧。

慕容玹楞住,看著難受的薛暖,將自己的修為傳著薛暖,可是薛暖的身體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,修為源源不斷被送進去,可絲毫沒有反應。

“她魂靈要被迷魂水反噬,快施法穩住吧,修為於鬼而言無用。”古遠道。

慕容玹聞言急忙點了一下薛暖眉心,口中念咒,一道藍光射入薛暖體內,薛暖難受的表情緩和了不少,可是再次陷入了昏迷。

“多次喝迷魂水,即使不會使魂靈稀裏糊塗講真話,可對於因病而逝的鬼來說卻也是致命的。”

古遠“唰”的一下,整個人閃身到了兩人對面。

嘴中念起法咒,拂塵發出白光,跟著慕容玹的藍光一起匯入薛暖的體內。

一個多時辰,薛暖蒼白的臉上才少了明顯的病態,眉眼變得柔和,看來是身體的疼痛減輕了。

慕容玹將人抱在懷中,想要給她一些溫暖。

“將她放平,抱在懷中不利於你我的術法修補她魂靈。”古遠背過身後說道,頭扭回來,好像看了他們一眼似的,嘲笑道:“鬼是感受不到人的溫度。”

慕容玹僵硬著雙手,可還是聽話地將薛暖放在枯草上,再看古遠時,他已經回到了高臺一側。

“接著。”

拂塵卷起一個包袱,扔給慕容玹,在薛暖身邊飛了一圈回到古遠身邊。

慕容玹接過打開,裏面是一些符紙和藥品。

“這些都是在冥界可用的藥物和黃符。黃符可驅鬼,人活一世不易,鬼死一場糊塗,若是可以,不要輕易弒殺,將他們驅趕走就行了。”

“為何?”慕容玹看著用朱砂畫的符紙。

“你看到的鬼難保不是熟人的轉世,亡魂來到這冥界,時而清醒時而糊塗,有些人走一遭連自己是誰都可能忘記,稀裏糊塗游蕩在這些地方,無大惡,能放一馬是一馬。”

古遠耐心地解釋道,他好久沒有說這麽多話了,偶爾一個叫榮兒的小鬼回來給他送些東西,榮兒從幾歲就給他送,如今也送了五十多年了。

每次榮兒想跟他說些什麽,他娘親就會進來將他拉走。

他知道他們不是怕他,而是遵守一開始他定好不準他們輕易靠近的規矩,可長期的寂寞讓他渴望有人能跟他說說話。

“而且冥界只有冥界的規矩,有罪的鬼魂交於鬼差處理,人殺鬼,擾亂冥界法度,會增加罪惡。”

所以來此挑釁的惡鬼,他都只會將其打出去。

“裏面還有丹藥,是以前在無量山煉制的,年歲已久,但藥效依在,紅色藥瓶中裝得是穩魂丹。此丹只能給鬼使用,人可千萬不要誤服。”

慕容玹從藥瓶中倒出一粒,送入薛暖口中,見薛暖服下緊張地盯著薛暖的臉。

拂塵又再次來到薛暖面前,跟慕容玹一樣,在薛暖面前一動不動。

“不用盯著看,明日才會醒。”

慕容玹撿起一側的衣服,蓋在薛暖身上,拂塵落在衣服上,像個調皮的孩子,靠著薛暖身上。

“哦,對了,將白瓶扔給我。”

慕容玹低頭看著包袱裏面的一個白色瓷瓶,拿在手上起身走到古遠面前,思索將東西放在哪裏。

“叫你扔過來,何必跑一趟。”古遠笑了起來,“放在地上吧。”

慕容玹想要看清古遠的面容,可是昏暗的環境,披散的頭發都讓他沒辦法細細打量,不方便盯著別人細看,慕容玹將藥瓶放在高臺的側邊,隨即回到薛暖的身邊。

“師兄為何在此?”慕容玹不經意地問道。

“等人。”古遠說完便不再開口。

慕容玹不是多事之人,已開口詢問,別人不再言語,他也知該適可而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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